晉西，比起京城來少一分威嚴，多一分婉約。

就連貫|穿晉西城的那條河，平日裏都是平靜無波的。

千翡掀開簾子，遠遠瞧見了青色的城墻，心裏一陣悸動，這就回來了。

“小姐，仔細小少爺著了風。”

百靈將簾子又放下來，把千翡懷裏睡熟了的全兒接了過去。

“我這是近鄉情怯了，爹娘他們該是收到消息了吧？”

“老爺夫人定是收到了，姑爺剛不是也讓人來傳了話，咱們家的人已經等在城門外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千翡靠在車廂上，整個人奇怪的放松又緊張。

想到一會兒就能見到爹娘了，她就止不住地開心。

又過了一陣子，馬車停下了。

外面似乎有熟悉的聲音傳來，千翡顧不上別的，掀開簾子，就見到江離然笑著等在那裏。

“慢些，別碰著哪裏了。”

跳下馬車，千翡立刻被一個婦人抱住。

在她耳邊的聲音哽咽到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，有溫熱的水滴墜在自己的脖子裏。

千翡也哭得全身顫抖，頭埋在夏夫人的懷裏，像一個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樣不肯離開。

“好了好了，平安就好，平安就好！”

夏老爺摸著胡子過來勸一勸，只是他的眼眶也泛著紅色，並沒有太大的說服力。

“我的兒啊……，你讓娘心裏好生惦記啊……，娘整日心裏盼著，盼得一顆心都要碎了……”

夏夫人哭得肝腸寸斷，淚眼朦朧地摸著千翡的臉。想要好好兒地看一看她。

千翡這才發現，娘比從前瘦了許多，都說越上了年紀便會發福，可娘明顯比從前更加的消瘦。

“都是女兒不孝，不能在跟前侍奉爹娘……”

又是好一陣哭，幾人才勸停了夏夫人。

千翡瞧見了三哥哥和容慧安，也瞧見了顧雪瑩。

她和江離然剛回來。理應先回去江府。夏家人就是知道這個，才會提前來城門口相迎。

回去的時候，千翡和顧雪瑩同乘一輛車。顧雪瑩的臉色卻不太好。

這樣的場合，顧雪瑩一個人來這裏，總覺得有些不太對勁。

難道自己不在晉西的時候，他們二人之間出了什麽事情？

“你可算是回來了。我還以為京城繁華絢爛，讓你樂不思蜀了呢。”

千翡按了按自己酸脹的眼睛。略有些可憐地看向顧雪瑩。

“顧姐姐可想我了？沒有我在晉西，姐姐覺著沒趣了吧？”

“你這個沒心沒肺的，到這會兒還能笑得出來？我可告訴你，你若是再不回來。這江家可就沒你的位置了！”

千翡被顧雪瑩吼得一楞，原本仍然熟睡的全兒都被吵醒了，哼哼唧唧地在百靈手裏朝著千翡伸手要抱。

“這是怎麽了？誰惹顧姐姐發這麽大的火？可是二弟惹你不高興了？”

顧雪瑩冷哼一聲。“提他做什麽？分不清是非黑白的東西，他有什麽能耐能讓我不高興？”

這分明就是不高興了啊……

千翡默。看來當真是出了什麽事情，不過顧雪瑩前面的話又是什麽意思？什麽叫江家就沒有自己的位置了？

低頭哄了哄全兒，千翡並沒有當回事。

在經歷了那麽多事情之後，她不覺得還有什麽是解決不了的，等回去弄清楚了情況再說吧。

顧雪瑩狠狠地吸了一口氣，千翡居然還不當一回事！她都要氣瘋了！

不過反正就要到家了，等她見了那些人再說吧，到時候，看她還能不能保持得住現在的鎮定！

馬車行了好一段路，停下來的時候，仍舊是江離然親自過來接千翡下車。

顧雪瑩跟在後面，臉上淡淡的不屑。

江家的兒子重情重義這不錯，可在他們的心裏也有一桿秤，且從一開始，這桿秤就已經有了明顯的偏向了。

她倒要瞧瞧，江離然這般深情的做派究竟能持續到什麽時候！

江府門前也站滿了人。

江夫人被人扶著站在最前面，看見了江離然和千翡，臉上淚水縱橫。

“兒子不孝，讓娘擔憂了。”

“回來就好，回來就好啊……”

江夫人擦了擦臉上的眼淚，然兒又更加穩重了，大難不死必有後福，老天保佑他們江家再也不要生出這些事情了……

千翡抱著全兒上前給江夫人請安。

江夫人趕忙將她拉起來，“好孩子，若不是有你，我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，娘才要多謝你才是。”

“媳婦惶恐，還望娘能原諒媳婦此番任性。”

江夫人與千翡感情甚好，形如母女，一時間門口其樂融融。

忽然，站在千翡身後的顧雪瑩冷著聲音開口，“娘，這種時候，你怎麽不將素素妹妹介紹給千翡認識認識？畢竟，往後就要以姐妹相稱的。”

“……”

素來淡然的千翡，忽然身子晃了一下。

雖然她什麽都還不知道，可莫名的，她的心開始慌了。

她聽過這個名字，“素素”，她聽過的，是在哪裏呢？似乎伴隨著不好的記憶，她是在什麽時候聽過這兩個字的？！

江夫人的臉色也頓時不好了起來，卻也沒說什麽，“還是進去再說吧，外面兒這麽些人，千翡也累了吧？”

“娘不是說，等千翡一回來就要給素素妹妹擡個名正言順的位置的嗎？之前那麽著急，這會兒怎麽又不急了？”

“顧雪瑩！”

“你閉嘴！”

顧雪瑩瞪了一眼許陸，氣勢絲毫沒有減弱。

是她瞎了眼了！以為自己終於走了運，得了一門好親事，可誰想到這一切不過只是騙人的。

什麽情深意重？只要涉及到江夫人，什麽是非對錯都可以不顧。

真是夠可以的。

“千翡啊。我們……我們先進去吧。”

千翡擡起頭，抱著全兒的手緊了緊，對著江夫人露出一個笑容來。

“娘，那位素素妹妹，我可能先見一見？”

……

千翡終於想起來了，在她看見那抹楚楚可憐的身影時，她忽然就都想起來了。

怯弱如同蓮花一般。梨花帶淚地捧著肚子的模樣；眼中憤恨。撲過來將自己推倒的模樣，千翡發覺自己居然記得如此深刻。

素素，甜桃胡同裏的那處宅子的主人。處處養尊處優，將宋文軒的心抓得牢牢的那位女子，也是她親手結束了自己噩夢的人。

為何她會在這裏？

“素素給夏姐姐請安。”

娉婷的身姿輕輕蹲下，行雲流水般的舉動溫婉流暢。在她的身側，還站著一個約莫兩歲的男孩子。穿著精致貴氣，怯怯地拉著他|娘的衣裙。

千翡只覺得周身都凝固住了。

寒意從腳底慢慢地升騰起來，可這股子涼氣才剛剛冒出來，就有人將她拉到了身後。

擡起眼。面前是江離然寬厚的背脊，將她擋得嚴嚴實實。

“這是怎麽回事？什麽姐妹相稱？娘莫不是又讓什麽人給騙了去？”

自己兒子口氣透著不悅，江夫人一下子就能聽得出來。當即有些慌了。

“然兒啊，素素是我收留的。她孤苦無依身邊只帶了一個孩子，況、況且，她是你爹當年在酒桌上給你定下的娃娃親，我也是剛知道的……”

“酒桌？娘是知道爹不勝酒力的。”

“這個……，我也沒當真……”

素素微微擡頭，眼裏受傷的神情恰到好處，既不過於顯眼，又讓江夫人能瞧見。

“你們不在的這段日子，幸好有素素陪著我，咱、咱們先進去說話吧？”

千翡懷裏的全兒咿咿呀呀根本不知道情況，瞅著面前的衣服眼熟，伸手將江離然的衣袍攥在手裏。

江離然下意識地回頭去看，卻看見千翡來不及收起來的慘白面容。

他知道這個素素。

前世自己也沒放過她，宋文軒堅持素素是過失傷人而非蓄意謀害，江離然也沒跟他們計較。

不過不管怎麽說，千翡是救不回來了。

素素在牢裏走了一圈兒，懷著的身子沒了，宋文軒的打點被江離然給攔在外面，等素素出來的時候，已經形如枯槁。

不能讓她在牢裏死了，那就太便宜她了。

那時候的江離然，心裏半分憐憫都沒有，就是眼睜睜看著宋文軒和這個素素被千刀萬剮，他也不會同情一下。

雖然不知道素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，江離然卻知道，千翡嚇到了。

只這一點，這個素素就罪該萬死。

“甜桃胡同裏有一處宅子，這位素素姑娘先去那裏住吧。”

“然兒？”

“兒子在京城脫險之後去了萬佛寺，有幸得了裏面的高僧指點，兒子此番脫險是因為千翡的舍命相救，然而我命中多劫，若想平安無事，命裏不得有旁的女子接近。”

“……”

什麽亂七八糟的……

千翡的心緒一下子就回神了，江離然何時去過萬佛寺？何時有高僧跟他說過這樣的話？

可江離然說得一本正經，在江夫人身邊兒站著的素素眼裏含淚，他連餘光都沒有掃過去過。

“這……，這可是真的？”

“兒子何時狂騙過娘？”

說的是，然兒從小就懂事聽話，又孝順，江夫人此前是覺得素素也是個讓人心疼的，放在府裏也不多她這一個。

只是江離然這麽一說……，似乎確實不妥，畢竟比起一個並不沾親帶故的小姑娘來，自己的兒子才是頂頂重要的。

“甜桃胡同……，那裏也好，清凈，素素你就帶著思文安心地住著。”

江夫人拍了拍素素的手，吩咐下人去幫著收拾東西。

江離然這才轉身，站在千翡的身邊，陪著她慢慢地走進去。

在他們身後，顧雪瑩眼睛一直盯著千翡，直到她消失在影壁之後。

果然人比人是不能比的，也罷，這是她的命……

“雪瑩……”

顧雪瑩與許陸擦身而過，就像根本聽不見他的聲音一樣。

許陸捏著拳頭嘆了口氣，這叫什麽事兒？明明不是他們房的事情，卻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女的讓他們夫妻之間弄成這樣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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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今兒天色也不早了，不如明日再讓素素搬過去如何？”

“不成，左右娘不是說她也沒什麽可收拾的？命數這種東西不可不信，兒子經歷了這一遭，算是怕了。”

千翡就坐在一旁看著江離然在江夫人面前示弱，裝得可像了。

江夫人立刻就心疼得不得了，於是也不多說什麽，讓人抓緊著去做。

不過江離然離開的時候，江夫人卻將千翡留下了。

“千翡啊，娘是真的太感謝你了，娘最不後悔的就是替然兒娶了你過門。”

千翡只柔柔地笑，並不多說話。

等江夫人感慨了一陣，她才說到重點上去。

“你心裏可是介意了素素的？你別多想，我也沒什麽意思，不過是見著她獨自帶一個孩子漂泊，不免想起我曾經也是那樣過來的，那時候若是能有個人出手相助，我能將他奉為菩薩……”

千翡之前確實是震驚，可是現在想想，江夫人並不知道前世的那些緣由，她向來是菩薩心腸，會這麽做也人之常情。

“娘，我沒有多想，我和夫君不在您跟前，有個人能陪著您也好。”

“那就好，那就好……”

江夫人拍了拍心口，半晌有些為難地看了看千翡。

“雖然你才剛回來，只是你能不能勸勸陸兒和雪瑩？他們兩因著素素的事情，鬧得有些不愉快……”

“嗯？”

……

千翡這才知道許陸和顧雪瑩之間的來龍去脈。

顧雪瑩這個人吧……，之前千翡就知道，愛憎分明，且在宋文軒的事情之後，特別看不上某種女子。

而素素剛好就是這某種女子之一。

用江夫人的話來說，就是顧雪瑩也不知道為什麽特別排斥素素，許陸大概是不想讓江夫人不高興，就攔了幾次。

結果就弄成了現在這樣……

江夫人沒少為了這事兒發愁，許陸卻總安慰說沒事的，可到底有沒有事，江夫人是能看得出來的！

“娘，這是全兒，如今才不過幾個月，是您的孫子呢。”

千翡沒去接話，而是將懷裏的全兒送了過去。

剛剛還皺著眉的江夫人，立刻亮起了眼睛，喜笑顏開地接了過去。

千翡在一旁賠笑，心裏卻對顧雪瑩很是感激，弄了半天她同許陸起爭執，是因為素素？她是在擔心自己會被素素搶去了地位吧？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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